雨歇杨林东渡头,永和三日荡轻舟。
故人家在桃花岸,直到门前溪水流。
译文
在三月三日这一天,乘船去寻访一个家住溪边的好友,因为是在三月三日里乘舟来寻访友人,在这个日子本身,以及美好的节令里、那美丽的景色都很容易使人联想起以前的山阴兰亭之会.故人的家就住在这条溪流岸边,庄旁河岸,有一片桃林。
注释
三日:古代以农历三月上旬巳日为上巳节,魏晋以后,通常以三月三日度此节。
永和:东晋穆帝年号。王羲之《兰亭集序》记公元353年(永和三年)三月上巳日,会集名士于会稽山阴兰亭;作者恰于三日乘舟访友,故用此典。
桃花岸:暗用陶渊明《桃花源记》事,喻李九是隐士。
诗人在三月三日,一个新雨初停天清气爽的早晨去拜访友人,即兴而作此诗。
参考资料:
1、百度百科.三日寻李九庄
诗的题材很平常,内容也极单纯:三月三日这一天,乘船去寻访一位家住溪边的朋友李某(“九”是友人的排行)。头一句写这次行程的出发点——杨林东渡头的景物。顾名思义,可以想见这个小小的渡口生长着一片绿柳。出发时潇潇春雨已经停歇,柳林经过春雨的洗涤,益发显得青翠满眼,生意盎然。这清新明丽的景色,为这次轻松愉快的游访提供了一个适宜的环境气氛;雨后必然水涨,也为下句“荡轻舟”准备了条件。
第二句写舟行溪中的愉快感受和诗意联想。因为是三月三日乘舟寻访友人,这个日子本身,以及美好的节令、美丽的景色都很容易使诗人联想起历史上著名的山阴兰亭之会。诗人特意标举“永和三日”,读者即可以从这里引发出丰富的联想,在脑海中描绘出一幅“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茂林修竹,清流激湍”的清丽画图,和“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游目骋怀,极视听之娱”的欢乐场面。
三四两句转写此行的目的地——李九庄的环境景色。故人的家就住在这条溪流岸边,庄旁河岸,有一片桃林。三月初头,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让人自然联想起夹岸桃花的武陵源。实际上,作者在这里正是暗用桃花源的典故,把李九庄比作现实的桃源仙境,不过用得非常自然巧妙,令人浑然不觉罢了。张旭《桃花矶》说:“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同样暗用桃源之典。但张诗以问语作收,得摇曳不尽之致;常诗以直叙作结,见兴会淋漓之情。机杼虽同,而意趣自异。
以上所说的,是把三四两句理解为诗人到达李九庄后即目所见的情景。这境界、情调已经够优美了。但细味题目中的“寻”字,却感到诗人在构思上还打了一个小小的埋伏。三四两句,实际上并非到达后即目所见,而是舟行途中对目的地的遥想,是根据故人对他的居处所作的诗意介绍而生出的想象。诗人并没有到过李九庄,只是听朋友说过:从杨林渡头出发,有一条清溪直通他家门前,不须费力寻找,只要看到一片繁花似锦的桃林,就是他家的标志了。这正是“故人家在桃花岸,直到门前溪水流”这种诗意遥想的由来。不妨说,这首诗的诗意就集中体现在由友人的提示而去寻访所生出的美丽遐想上。这种遐想,使得这首本来容易写得比较平直的诗增添了曲折的情致和隽永的情味,变得更耐人涵咏咀嚼了。
参考资料:
1、《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12月版,第752页
醉吟先生者,忘其姓字、乡里、官爵,忽忽不知吾为谁也。宦游三十载,将老,退居洛下。所居有池五六亩,竹数千竿,乔木数十株,台檄舟桥,具体而微,先生安焉。家虽贫,不至寒馁;年虽老,未及昏耄。性嗜酒,耽琴淫诗,凡酒徒、琴侣、诗客多与之游。
游之外,栖心释氏,通学小中大乘法,与嵩山僧如满为空门友,平泉客韦楚为山水友,彭城刘梦得为诗友,安定皇甫朗之为酒友。每一相见,欣然忘归,洛城内外,六七十里间,凡观、寺、丘、墅,有泉石花竹者,靡不游;人家有美酒鸣琴者,靡不过;有图书歌舞者,靡不观。自居守洛川泊布衣家,以宴游召者亦时时往。每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好事者相遇,必为之先拂酒罍,次开诗筐,诗酒既酣,乃自援琴,操宫声,弄《秋思》一遍。若兴发,命家僮调法部丝竹,合奏霓裳羽衣一曲。若欢甚,又命小妓歌杨柳枝新词十数章。放情自娱,酩酊而后已。往往乘兴,屦及邻,杖于乡,骑游都邑,肩舁适野。舁中置一琴一枕,陶、谢诗数卷,舁竿左右,悬双酒壶,寻水望山,率情便去,抱琴引酌,兴尽而返。如此者凡十年,其间赋诗约千馀首,岁酿酒约数百斛,而十年前后,赋酿者不与焉。
妻孥弟侄虑其过也,或讥之,不应,至于再三,乃曰:“凡人之性鲜得中,必有所偏好,吾非中者也。设不幸吾好利而货殖焉,以至于多藏润屋,贾祸危身,奈吾何?设不幸吾好博弈,一掷数万,倾财破产,以至于妻子冻馁,奈吾何?设不幸吾好药,损衣削食,炼铅烧汞,以至于无所成、有所误,奈吾何?今吾幸不好彼而目适于杯觞、讽咏之间,放则放矣,庸何伤乎?不犹愈于好彼三者乎?此刘伯伦所以闻妇言而不听,王无功所以游醉乡而不还也。”遂率子弟,入酒房,环酿瓮,箕踞仰面,长吁太息曰:“吾生天地间,才与行不逮于古人远矣,而富于黔娄,寿于颜回,饱于伯夷,乐于荣启期,健于卫叔宝,幸甚幸甚!余何求哉!若舍吾所好,何以送老?因自吟《咏怀诗》云:
抱琴荣启乐,纵酒刘伶达。
放眼看青山,任头生白发。
不知天地内,更得几年活?
从此到终身,尽为闲日月。
吟罢自晒,揭瓮拨醅,又饮数杯,兀然而醉,既而醉复醒,醒复吟,吟复饮,饮复醉,醉吟相仍若循环然。由是得以梦身世,云富贵,幕席天地,瞬息百年。陶陶然,昏昏然,不知老之将至,古所谓得全于酒者,故自号为醉吟先生。于时开成三年,先生之齿六十有七,须尽白,发半秃,齿双缺,而觞咏之兴犹未衰。顾谓妻子云:“今之前,吾适矣,今之后,吾不自知其兴何如?”
匡庐奇秀,甲天下山。山北峰曰香炉,峰北寺曰遗爱寺。介峰寺间,其境胜绝,又甲庐山。元和十一年秋,太原人白乐天见而爱之,若远行客过故乡,恋恋不能去。因面峰腋寺,作为草堂。
明年春,草堂成。三间两柱,二室四牖,广袤丰杀,一称心力。洞北户,来阴风,防徂暑也;敞南甍,纳阳日,虞祁寒也。木斫而已,不加丹;墙圬而已,不加白。砌阶用石,幂窗用纸,竹帘纻帏,率称是焉。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张,儒、道、佛书各三两卷。
乐天既来为主,仰观山,俯听泉,旁睨竹树云石,自辰及酉,应接不暇。俄而物诱气随,外适内和。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
自问其故,答曰:是居也,前有平地,轮广十丈,中有平台,半平地;台南有方池,倍平台。环池多山竹野卉,池中生白莲、白鱼。又南抵石涧,夹涧有古松老杉,大仅十人围,高不知几百尺。修柯戛云,低枝拂潭,如幢竖,如盖张,如龙蛇走。松下多灌丛,萝茑叶蔓,骈织承翳,日月光不到地,盛夏风气如八、九月时。下铺白石,为出入道。堂北五步,据层崖积石,嵌空垤堄,杂木异草,盖覆其上。绿阴蒙蒙,朱实离离,不识其名,四时一色。又有飞泉植茗,就以烹燀,好事者见,可以销永日。堂东有瀑布,水悬三尺,泻阶隅,落石渠,昏晓如练色,夜中如环佩琴筑声。堂西倚北崖右趾,以剖竹架空,引崖上泉,脉分线悬,自檐注砌,累累如贯珠,霏微如雨露,滴沥飘洒,随风远去。其四傍耳目杖屦可及者,春有锦绣谷花,夏有石门涧云,秋有虎溪月,冬有炉峰雪。阴晴显晦,昏旦含吐,千变万状,不可殚纪,覶缕而言,故云甲庐山者。噫!凡人丰一屋,华一箦,而起居其间,尚不免有骄矜之态;今我为是物主,物至致知,各以类至,又安得不外适内和,体宁心恬哉?昔永、远、宗、雷辈十八人,同入此山,老死不返;去我千载,我知其心以是哉!
矧予自思:从幼迨老,若白屋,若朱门,凡所止,虽一日、二日,辄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其喜山水病癖如此!一旦蹇剥,来佐江郡。郡守以优容而抚我,庐山以灵胜待我,是天与我时,地与我所,卒获所好,又何以求焉?尚以冗员所羁,余累未尽,或往或来,未遑宁处。待予异时弟妹婚嫁毕,司马岁秩满,出处行止,得以自遂,则必左手引妻子,右手抱琴书,终老于斯,以成就我平生之志。清泉白石,实闻此言!
时三月二十七日,始居新堂;四月九日与河南元集虚、范阳张允中、南阳张深之、东西二林寺长老凑公、朗、满、晦、坚等凡二十二人,具斋施茶果以落之,因为《草堂记》。